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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雁俏】九方异怪录 三十二

 

三十二

 

俏如来拿起灯罩,吹灭了蜡烛,整个屋里瞬间一片黑暗。

上官鸿信打开窗户,露出一点缝隙,今天晚上没有月亮,外面黑漆漆的一片,什么都看不见。

但他们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,有人正朝这里赶来,甚至不止一波。

冬天是很少起雾的,最起码不应该是这样的夜晚。潮湿的水汽从四面八方被拉拽到这里,蒙白色逐渐笼罩了这家客栈的四周,空气中掺进了一股极难察觉的血味。

俏如来向外看了看:“这么严密的手段,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。”

上官鸿信关上窗户,他这时候还有心将自己那古怪的发髻拆开,俏如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然后问道:“有熟人?”

上官鸿信甚至没有回头看他,只凉凉地说道:“是一个你也认识的人,你最好回复本相再出面,你不会想被他看见现在的模样。”

经这么一个提醒,俏如来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女相。

他能在陌生人和上官鸿信面前肆无忌惮,不代表他能在天下人面前都展露自己非比寻常的另一面。

俏如来嘴里小声念了几句什么,那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情,一道雪白的光一闪而逝,他的身形在黑暗中像个影子一样被拉长了不少。再看过去,刚才那个白衣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白发青年,手中拿着佛珠,低声诵着什么。

掌柜跟几个伙计都还在睡梦中,一条极细的金线从他们身下闪电一般的穿过地面,进而钻进地下,笼罩了整个客栈,这并未花费多少时间,没有人察觉到这动静。

这份寂静又维持了一段时间,大约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,上官鸿信淡淡地说:“来了。”

他这句话比敌方的信号还管用,几乎话音刚落,便听见一道撕裂空气的爆鸣声,紧接着紫红色的石头破空而来,直接冲破了窗户。

这是断云石,来自上官鸿信老家的特产,俏如来的反应慢了些,小小的石头中包含着巨大的破坏力,几乎是立刻划伤了他的脸颊,那未曾消失的余劲让这石头轻松穿过了他身后的石墙,像是穿过了一块儿豆腐。

这还是对着石头,如果真的正面打在人的身上,后果简直不敢想象。

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水平,想也没想就地一滚,藏身窗户底下去。躲避的时候姿势狼狈,但是有用。反观上官鸿信却毫无反应,他是控制断云石的高手。只看到宽大的衣袖扬起又落下,他现在平静地站在原地,一只手平举在半空,手指中间正夹着一枚石子,

俏如来弯着腰默默地抬头看他,再一次有修习人类武学的想法。

上官鸿信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,直接了当的说道:“你的根骨并不适合,习武一途上注定是个蠢材。”

俏如来静默地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
上官鸿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蹲在地上的俏如来:“你现在杀我,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,自己也要横尸当场,不如冷静一点如何?”

俏如来忍了又忍才把拔出墨狂的念头按下。

刚才那气势凶猛的攻击仿佛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试探,俏如来敏锐地察觉到这次对方并不打算使用术法,应该是前几次受挫让这群人有了些长进,如此一来,对面最有威胁性的便是那个操纵断云石的人。

他虽然在羽国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,但基本上都是跟着默苍离在山上修行学习,对于那些王宫权贵不过只是混了个脸熟而已,谈不上认识。如此一来这个排除的圈子就小了很多,那个答案几乎就摆在眼前,呼之欲出。

他的师兄显然比自己对那人更为熟悉,他刚才就想到了,俏如来现在也想到了:“是凰后。”

上官鸿信点点头:“你应该喊她一声师叔。”

俏如来有几分讶异:“她竟然是墨家的人,还是九算之一。”

俏如来认识她还是因为上官鸿信,他们做过几次无伤大雅的情报交易,而场合不一而论,印象却都如出一辙。

她不是个安分的女人,长睫红唇,梳着繁重华丽的发髻,二十岁的外貌和过分成熟的气质,漂亮却危险,俏如来能辨别出那份深藏不露的野心,但她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,有时是别家坐上的客卿,偶尔也会出没在无人的街尾。她身上总是藏着扑所迷离的谜团。

上官鸿信静静地坐在原处,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成为活靶子,显然是一种有恃无恐的表现:“她想要羽国,但又不想要显赫的地位。”

俏如来看了他半晌:“或者我们换个说法,她想要的,其实是你手上那些羽国的旧部。”

上官鸿信说:“她是墨家的人,我将选择权交到你的手上,钜子你来做这个决定如何?”

墨家避世千年有余,虽然游走在九界当中,却一直小心着不留下痕迹,这是墨家除却维持妖魔与人界平衡之外最重要的事情。凰后的确越距了,但非要较真来说,第一个被清理门户的也应当是海境的师相欲星移。

上官鸿信显然不是单纯的想要给俏如来一个什么好处,他的目的比凰后还要难以测度。

如果换成是别人,大概也是要拒绝这个人情,这是羽国的家务事,就算不是凰后也还是会有别人,他大概是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凰后要来,于是将计就计给俏如来专门埋了一个坑。

俏如来深吸了一口气,他难得的有些愤怒了。

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死局,选择让凰后离开,就是要让上官鸿信交出手中的部下名单。而选择保留名单,今天在此处就只有死斗。这不是一桩单纯的人情官司,不管他说了什么,最终他要背负的都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未来影响。

你很难相信,这世界上会有上官鸿信这样的人。

之前种种仿佛一夕之间变成了可笑的自我感动,他的信任缺乏与生俱来,防备是被刻进了骨头上的字眼,他不相信承诺惯于试探,从小就这样。

俏如来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习惯,但现在却又觉得那都是无谓的心理建设。

没有人的感情是不需要回报的,即便俏如来在这方面已经足够大公无私。他总是习惯站在领地的高处,去从最深重的那份大局去思考全部,但是偶尔的偶尔,那份人性的情感却还是会跳出可以压制的桎梏,朝俏如来热切的招招手。

这份情感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在招手了。那简直像是一蓬杂乱的刺蒿,疯狂生长着快要刺破胸膛。

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,转手把烫手的山芋丢了回去。

“我信任你,就像你信任我。”他这样说着,与此同时从藏身的窗下站起来,干脆的让自己暴露在对方视野当中,“不如这样,我也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,是要命,还是要你想要试探出的结果。”

他是个显眼的目标,那一身白色的衣衫比上官鸿信更不易于在黑夜中隐藏自己,俏如来看上去很平静,与之相对的是上官鸿信暗沉下来的脸色,他本不应该看见的,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。

但他是妖,黑夜不能阻挡他的目力,于是那张青白的脸便在眼中显得那样清晰,上官鸿信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,他看着俏如来,目光探究而苛刻,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般。

半晌之后他开口说道:“我还不知道,你竟然也有用自己的性命做赌局的那一天。”

俏如来平淡地反驳:“还有你的,雁王。”

他不喜欢这样称呼对方,这两个冷硬的字眼带着身份和权位的象征,出口的一刻便带着隔膜。

“哈。”上官鸿信轻笑了一声,那枚被拦下的断云石从他手中又一次飞射而出。

又过了不到几刻钟的时间,雾气逐渐散开,俏如来又一次点亮了烛火,此时从外面传来鞋底敲打木质楼梯的声音。

房门被缓慢地推开了,一个人正站在门外,这是个异常美丽的女人,深紫色的衣服包裹着她起伏有致的修长身形,长睫红唇,美艳的样貌能让大部分女子在她面前自惭形秽。

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门,在看见一边的俏如来时停下了:“钜子。”她看着对方脸上那道新鲜的血痕说道,“在这里看到你实在令人意外。”

她说的不太真诚,俏如来听的也不是那么真诚,他并未有伸手打笑脸人的习惯,是以只是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容。

这大概是他们三个第一次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面。

凰后在一边坐下,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膝上,她看上去很是自若,不像是孤身走进敌巢的样子。

俏如来明白她这份自信的根源,上官鸿信之前跟她应有交易,他显然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将这份人情握在自己手里,刚才那枚被投掷回去的断云石便是个交易成立的暗号,这样说好的赴约自然不会觉得慌乱。

他又一次在赌局中大获全胜,但却并不觉得心情愉快。

“你说服了他。”上官鸿信说道。

凰后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唇边:“你的继任者太想要得到你命,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。”

上官鸿信嗤笑一声:“他的妄想从没有一天停止。”

“他太高估自己了,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你望而不得。”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意有所指,俏如来总觉得她的视线放在了自己身上,但却只有一瞬,尚来不及捕捉,便已经消失不见。

上官鸿信却在这时将一封准备好的信扔给了凰后,他背过身去,显然不想再谈。

凰后拿了东西之后并不打算继续停留在这里,她只是说道:“你还要给我一个信物,给你的后辈一个好交待。”

上官鸿信却说:“你有办法让他相信我已经是个死人了。”

凰后轻笑了一声,倒也没有反驳,她收好自己换取得到的东西,然后不甚专心地又对俏如来说道:“钜子保重。”

随着房门又一次关上的脆响,俏如来也在此时站起身来,他叹了一口气,然后对上官鸿信说道:“我离开一段时间,我们明天早上在楼下碰头就好。”

他说完便走,上官鸿信始终站在原地,没有回头,也没有回答,仿佛自己并未听见一般。

危机解除,但今夜真正得偿所愿的人,却只有凰后一个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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