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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雁俏】九方异怪录 三十三

把昨天晚上的那个稍微修改了一下

基本没大动,就是最后添了几句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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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 

这家客栈的掌柜觉得自己应该再睡上一觉,不然怎么会连幻觉都出现了。

他明明记得昨日自己是招待了两名女客,而现在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个白衣的男子,跟昨天赶车的姑娘生的起码有八分像相似,但的的确确是男子无误。

青年大清早便从外面迈步走进来,气定神闲地站在柜台前面。

“掌柜,这里要退个房间。”他长相俊俏气质温和,一头白发又长又浓,说话声音不紧不慢,“楼上左边最后一间,麻烦您给结一下房费。”

掌柜结结巴巴,连账本都来不及翻:“五……五钱。”

白发的青年如数给了金额,气定神闲地在楼下寻了一张空桌坐下,手里摸着一串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琉璃佛珠,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。

说不定是来接自己家人的呢。掌柜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。

但很快,楼上下来了一个人,让他原本建设好的心理一下又混乱了。那也是个男人,黑红衣衫做工精细,高冠束发,眉眼间萦绕一股贵气,打眼一看竟然让人抬不起头。那人瞟了他一眼,眼瞳竟然是金色的,像是妖怪一样,他急慌慌收回视线,背后已经起了一层白毛汗。

他想起传闻说是山间惯有妖魔,这些年来这些非人的生物总喜欢混进人世之中,披着层人皮做事。这些妖怪记仇的很,如果发现了万不可声张,不然要把你一家老小全部吃光。

但这两人当中,那白发的青年显然是个修行的人,你看他拿着佛珠,身上穿的衣服,怎么看都是那个寺庙出来的大师傅。

这下两边渊源就能说清楚了,分明就是这两人互拿了把柄,正斗法呢!

掌柜咳嗽两声,勉强稳住了脸色。但边上的伙计显然没他这份定力,他正愣愣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人,手指着对方背影,眼睛跟嘴都睁得浑圆:“妖……妖……”

掌柜在边上急忙圆过话头:“后厨要什么东西不会等会儿再说,没看我跟这儿招呼客人呢么!”

白发的青年立刻站起来:“我等的人已经到了,多谢您掌柜,在下这里便不叨扰了。”

两人肩并肩走出了店门,那掌柜的声音还在后面跟着呢:“二位慢走,下次再来啊!”

等到稍微走远了些,俏如来往后看了眼,那客栈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不见,这才松了一口气:“这下好了,后续还不知道是怎么传。”

上官鸿信说道:“你怕什么,好名声都是你的。”

他这句话无意之间倒点明了二人在世人眼中的形象。

俏如来默然,半晌才说道:“马车未曾牵出来,”

上官鸿信闭了闭眼睛:“赶路吧。”

至于俏如来昨夜究竟去了何处,竟然也是半句不曾提起。

他没有说出口,昨日他去了燕驼龙的住处,那地方离这里不近,一夜之间一来一回实在是困难,这路程之长迫使他不得不用了些手段,术法尚在其次,主要是动用了妖力。止戈流的反噬并不是能靠意志力便能硬撑过去的,他相信上官鸿信亦有所觉。

只是他却并未问及,俏如来不知道他是成竹在胸还是已经无所谓被发现目的,不论是哪一种,都只能说是使人不安。

失了追杀的人,这路上便行的通畅许多,二人不用再绕行小道,官道上平坦,只是昨夜落雪,遍地都是银白。沿路的树木上挂着剔透洁白的冰凌,白雪下的山峦烟云笼罩,如神仙居所,远远望去只觉得美不胜收。

但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去欣赏,这天气使得行路的速度不得不放缓,他们一路无话只专心致志地走着,现在日已西垂,离苗疆却仍尚远。

他们在野外寻了一处所在点起火,火上架了一截去了皮的树枝,俏如来往上面穿了两个馒头,放在火堆边上慢慢烘烤着。修行到他这个份上,对饮食别无所需,上官鸿信却不能一直这样不食不饮。

对方却不见得领情,只坐在原地默默打坐,直到这篝火将灭,也未曾睁开眼睛。

雪夜的林中总不见得安稳,他坐在这里,隐约能听见重山之间传来野狼嚎叫的声音。他并不惧怕这些尚未开智的野兽,只是那狼嚎无形之间拖出了漫长的孤寂,让他想到自己曾经的山间岁月。

默苍离教授学生的方式有别于众人对他书生儒雅的印象,手段激进的很,他起初教了俏如来一些浅显的术法,便将他丢进了羽国那看不到边的山峦中。任他自己在里面过了半个多月,才带着冥医来接他回去。

俏如来彼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狐妖,虽有机敏,但离现在这份沉稳尚有很长一段距离。

羽国的精怪他不熟悉,又被我下了禁制只能动两分妖力,到最后摸爬滚打的一身是泥,被发现时正化成原形找了个树洞趴着睡觉,被默苍离抱在怀里带回了住处。

那大约是上官鸿信第一次见他真身,他那时候还小,不像现在这样会隐藏自己的情绪,站得远远地看着雪白的狐狸团,一副想上前又克制着不敢动的样子。

“这是什么?”他问默苍离。

他师尊苍白的手抚了抚白狐背后顺滑的皮毛,不轻不重地说:“是俏如来。”

那是久远之前的记忆了,当时还有几分窘迫,现在想起却只觉得好笑。尤其是上官鸿信那时的样子,小孩已经有成年后英俊的影子,脸颊上还存着几分薄肉,实在是可爱。只是时过境迁,恐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得见那番情状了。

一旦回想起别的事情,思绪便想收不住缰绳的野马一样窜着跑。他想起自己做晚在燕驼龙哪里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,却并没有因此觉得轻松一些。

燕驼龙个子不高,佝偻着背,粉红色的头发一撮一撮立起来,像一个扎手的果子。

他精神头很好,说话的时候声调一直上扬,显得兴致很高。常人很难想象他是与自己父亲齐名的高手。但俏如来知道,这天下会用术法的妖魔鬼怪,甚至包括自己在内,哪怕是摞在一起都比不过眼前这个人。

他将上官鸿信的情况说来给对方听,燕驼龙听完他的话之后面色却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。

他对俏如来说:“说起王骨,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专用王骨作为灵物施展的阵法,名叫灭却之阵。灭却之阵能剥离所有施加在他人身上的术法,让被施术的人强制恢复正常,或许对雁王能有些作用。”

他的话说完了之后,却像是还有后半句,只是吞吞吐吐不能说尽的样子。俏如来大约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,他笑了笑道:“请前辈但说无妨。”

燕驼龙犹豫再三,终于开口:“这王骨还有另外一种用法,名为颠倒九图,九取归一,颠倒相融。运用得当的话,能使得雁王身上的凶兽之血与之相融,从此再没有办法能将他们分开。”

俏如来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问道:“那可会有什么影响?”

燕驼龙说:“这阵法记载中只用过两回,一次失败了,另外一次,那个融了凶兽血脉的人不到四十便离世了,死因没有详记,大约是疯癫了。凶兽的血,那有那么容易操纵的。”

这段话像是突然在一堆松散的线索中连上了一根线,俏如来心中震动,那之前遮蔽着双眼的种种豁然开朗,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。

为何上官鸿信一定要寻得王骨,他这人欲望比常人来的浅,许多外人眼中珍视的宝藏,在他这里不过一笑便置之不理。权利、富贵,都不是他的目的,他与这血脉缠斗数年,没有人比他更厌憎这份力量。

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剥离,既然没有十拿九稳的办法将这东西从体内驱除掉,那与其去赌那灭却之阵的可能性,不如索性将其融于自身。这是压制,更是掌控,他要这份折磨他多年的血脉臣服低头。

俏如来早该想到的,上官鸿信一直半遮半掩自己的目的,他不愿将话说尽,是不希望自己找到这份真相。他在拖延俏如来的时间,又在缩短自己的时间,等到真的有一天自己找到了真相,那也已经迟了。

俏如来头一次觉得无力,这真相有什么用处呢?他的时间那样紧,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,等到一切真相大白的一日,他不愿也得愿这么做。

他无从选择,就像上官鸿信也无从选择一样。这是一条注定了归处的路。

结契恐怕是个插曲,谁也想不到温皇会在他身上种下蛊毒,更想不到会在那样的情状下爆发。他们的生命便这样古怪的连结到了一起,如果这方法不能成功,他本可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,起码保留尊严,但是现在,他却连这点权利都被自己拿走了。

他是知道的,结契会加速妖化的进程,但他仍旧没有拒绝自己。

这是他的私心,也是上官鸿信的私心。

你简直无法去评价这个人,他将自己的一切放在了这场豪赌上,俏如来在心里沟通了前因后果,心头宛如被一把钝刀割了肉那么疼。

他只觉得指尖都是凉的。那些绰绰的画面在他脑中浮光掠影般闪过,曾经的未来的,都像是轻烟一样飘摇不定,他强行稳了稳自己的心神,然后接着问:“可有什么破解的方法?”

燕驼龙立刻闭上了嘴,任凭俏如来再怎样说都不开口。

他劝了一会儿,始终没有得到答案,人便垂下了睫,半张脸藏进了烛火照不到的阴影中去。半晌之后他才再开口,声音中染着抹不掉的疲惫:“人获得了力量就会变得不同,小空无意间得到了逆神和鬼玺,成为了统领魔世的魔尊。普通人手中拿着绝世的名剑,就算无心也会招惹事端。”

“我不是不信他,而是太了解他,上官鸿信这人的安分,只是披在表面的一层伪装,这层皮拿掉之后,潜藏的便是一头凶兽,他的野心不在九界,也不在天下。正是如此,才令人心忧。”

“此时尚有我能与他制衡,如果真有一日,他将那份血脉化为自己的一份,血脉中的凶戾会影响他,到时候他会变成怎样的怪物,无人能够知晓,即便是我,也不知道能够阻拦他几分。我不愿看到他高处不胜寒的样子,那太孤独可悲了。”

燕驼龙看着他,面上有一丝动容,他站起来,最后也还是拍着自己的大腿又坐了回去。

俏如来又说:“我跟他已经结契,他活着一日,我便奉陪他一日。但怕没法陪着他走下去,真有那日,世间再无上官鸿信,留下的只有雁王了。”

燕驼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眼睛都睁大了:“结契……你当真?你明明知道毕方这东西碰不得,你怎么还……”

俏如来点点头:“所以拜托您,请一定告诉我破解之法。”

燕驼龙气得讲不出话,辗转在屋里来回踱步,恨不得把地板踩个窟窿。他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看着俏如来像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后生:“你呀你呀……”

俏如来不说话了,只看着他。

燕驼龙长叹一口气:“也罢……你附耳过来吧,我跟你说还不行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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