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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雁俏】九方异怪录 三十四

完结倒计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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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

 

白昼来得猝不及防。

俏如来看了看东边逐渐泛出白光的天,将焦干的干粮收回,然后用边上的雪压灭了最后一丝火光,上官鸿信睁开眼睛站起身,正对上俏如来直视自己的目光。对方一只手扶在树下,一瞬不瞬地看着他,那目光专注,不像是平常一般,上官鸿信反问他道:“如何?”

“无事。”俏如来只抿唇笑了笑,他指了指苗疆的方向,“行路吧,我们该上路了。”

他们准备上路,俏如来拉起一边树枝,动作稍大了点,梢尖的树枝轻弹两下,落雪掉进了他的脖子里。

狐狸不喜湿冷,这是天性,难受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缩了缩头。他随手拍了两下,一旁的树木却霎时全都给惊扰了,一齐摇了摇,上官鸿信拉着他的手往后拽了一下,整个人不有自主往后退步,刚才的落脚处转眼被积雪覆盖了。

俏如来脸色白了又白,身体也跟着一瞬间僵硬。这捧雪要是砸到身上,对他来说效果着实客观,甚至比起平日除妖斩鬼还要让人心中后怕。他盯着那一大片的白雪长吁一口气,对上官鸿信道了声“多谢。”

他礼貌的很,但对方冰凉的手还不依不饶箍在他的腕子上,上官鸿信那双眼睛看他之时像是不带什么情感,只盯着他看了半天,才对他说道:“你知道了?”

俏如来一脸莫名其妙,其中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憋屈,他就这样看着上官鸿信,颇有几分气急的架势:“你什么都不说还想着我能知道,当我会读心不成?”

上官鸿信的手指在对方的腕脉上摩挲了一段,温热的皮肤下跳动着稳定的脉搏,俏如来被他这暧昧动作弄得脸红,便直接将手使劲儿抽了出来,嘴里嘟囔道:“脑子被风吹坏了么你。”

上官鸿信偏过头去看往另外一边,突然说道:“我们不用去苗疆。”

俏如来维持了一早上的面具终于要挂不住,那四平八稳的神色轻微地起了变化,一瞬之间甚至看出一点焦急,但转眼又恢复如常。他压着嗓子说道:“看来你的狼王爪已经有下落了。”

上官鸿信未曾瞧见他这番变化,他的耳力来源于自身武学之助,自然比俏如来这个用不得妖力的妖怪来的稍好那么一些。他正看着茫茫雪林中边缘,那里正走出一个人影,远远的看不清脸,但就这一点模糊的影子来说,比起俏如来而言,他在雪地中行走时的动作要娴熟得太多。

隔得远了认不出人,而等到人靠近些,俏如来脸上才有几分惊讶。但对方显然比他更震惊,男人爽朗的声音直接出口,一声便喊出来了:“哇靠,俏如来,怎么会是你?”

他的惊诧配合脸上瞠目表情鲜活明亮,俏如来闻言失笑,郁结心情都扫去大半,心道这人果然跟多年前是一个样子,世俗不能令他变化。

“狼主。”他看着这久违的故人说道,“许久不见了。”

他们认识的时间早些,大约是在五六年之前的事情,起因也很颇离奇,说出去大约无人会信这种奇妙机缘。

千雪孤鸣这个人,出了苗疆便不称自己大名,成天在江湖上不着调地走跳着。按理说三十奔四的男人当是最为招小姑娘喜欢的备选之一,但出奇的是,这位狼主一直都算不上多风流。倒不是说他魅力不够,只是平时豁达惯了,就算有女子送秋波他也不一定看得见。

但他生就一张棱角鲜明的脸,苗疆血脉中那种蓬勃的英武十分招人眼,他无心于情情爱爱的事情,但无端惹来的桃花债却实在不少,其中便有那么一次,被一个山里的兔子精看上,从苗疆到中原一路纠缠不止。

俏如来那时候刚从羽国回来,修为小成,对付个把小妖精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,他们二人在上阳江边设了陷阱,守了两三天,才捉住这个小麻烦。俏如来把这姑娘说教的头疼,答应了再没有第二次,从此两人便认下彼此这个朋友。

两人彼时不识对方身份,能成为友人不过是因为欣赏,俏如来对这热情赤诚的人印象颇好,千雪孤鸣也深觉俏如来这人脾气值得相交。苗疆和中原的关系一向势如水火,但这份这交情直到最后也未曾因为立场变质。

千雪气喘吁吁走到了两人面前,脸颊被寒风吹的发红,他看上去比之前更精瘦,眼神也变了,江湖的纵横快意少了些,透出一股挥之不去的杀伐气。他身上毫无血迹,却散发出一股浓烈怪异的铁锈味,显然是刚从战场下来没多久,经历的变故写在他的脸上,宛如半月的时间拉长成了半年。

联想起不久之前苗疆那边未曾回信的前因,俏如来心中隐隐有些忧虑,但尚未来得及问起发生了何事,对方便已将背后负着的一个木盒放在地上,张口便道:“温仔让我将这东西往这里拿,我还想这么大的雪哪里见得到人,没想到竟然是你跟这个家伙在一处。”

俏如来看了看上官鸿信和千雪孤鸣问道:“你们之前曾见过面?”

苗疆狼主没什么好气地说道:“见过,还不只是见过呢。”他没打算深谈,只指着木盒道,“你打开看看,温仔说你们用得上。”

温皇,这真真可是奇了。俏如来看看上官鸿信,对方缓缓摇头,表示自己也不知情。

他素来是不会骗人的。俏如来打开盒子,里面放着一个用金橙色锦布装饰物品,外形酷似狼爪,却有人手臂大小,王骨灵能流转其间,正与他身上的墨狂内中的始帝鳞互相呼应。

是狼王爪。

俏如来只看了一眼,便深感不安,他随即对狼主道:“苗疆现在正多事,此物于你们有大用,贸然交给俏如来,倒是叫我心中不安。”

千雪孤鸣却只是摆了摆手:“这是之前就已经说好的,我不过提前些日子拿来。苗疆已经无事了……这事情说来话太长,算是我孤鸣一族的家事,跟你讲不讲的倒也无所谓,只是现在时间不多,让苍狼一个人对付那群属臣我不放心,还得赶紧回去。”

他语气带着几分沉重,又提起苍狼,俏如来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,但也大约猜到是有关于王室密辛。千雪能可告知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易,这类隐秘本就不应与他这个外人说,当下也没有探听的想法,只是深深对他鞠了一躬道谢。

千雪孤鸣连忙伸出手拦,还未等他这腰弯下去便将他扶住了:“你可千万别,你这人也太实心眼了,这时候道什么谢。”

俏如来却道:“不管怎么说,狼主将东西拿来,就已经值得俏如来这一躬了。”

千雪把脸一板:“好了好了,朋友交情哪里用得上这些,我先走了,将来有时间,我在苗疆请你饮酒。”

他把话说完,还不人反应,便已经转身运气轻功,足踏白雪,转眼没了踪影。

狼主来去匆匆,俏如来望着这人远去的位置半晌没有动静,他手中拿着狼王爪,加上之前的魔之甲和幽灵魔刀,已经有了三件王骨,而至于墨狂……

“他说你实心眼,我不知用了多少功夫才忍住不笑出声。”上官鸿信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,“你与人交友时用的是哪颗心,倒是使人好奇。”

俏如来回头道:“我还未问你何时跟狼主有了这般交情,竟然让他连狼王爪都愿意借你一用。”

上官鸿信看着他手中的盒子:“他在与我履约之前还是选择将东西交你。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目的使手段,你就显得可亲一些。都说我是坏人,其实你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坏人啊。”

俏如来罕见地没有驳斥他,只是将东西收好,放在一边。

上官鸿信却道:“苗疆北竞王想要颢穹孤鸣的命很久了,对方在苗王宫里,想要下手容易,但若那人离了苗疆,也不过是掌中棋子罢了。”

“你是说竞日孤鸣令人盗走了狼王爪,然后做出此物消失中原的样子引前任苗王出苗疆找寻,途中下手杀人,又在苗疆掀了政变?”俏如来皱了眉,“他如何知道自己要杀的人一定会来中原?”

上官鸿信轻笑出来,不掩嘲笑讽意:“人力办不到,妖却办得到。魅术修炼得当,这事并不困难。你是狐妖,这事难道还要我来提醒你。”

俏如来的确是忘记了。

狐族擅长魅术,不代表他就会,这东西摸约跟天分有些关系,他实在是没有学习此道的本事,从前走马观花地练了两天,现在基本都忘的一干二净了。

“我在九脉峰寻到了颢穹孤鸣的尸体,对远道而来的狼主提了几句危险尚存,这不是多复杂的事情”上官鸿信突然停了下来,他转了话头,雾霭重重的金色双瞳直直看着俏如来的脸:“现在,将墨狂拿出来吧。”

俏如来一直看着他,听到这话,眼仁微不可见缩了缩。

上官鸿信依在树干上,轻描淡写地说道:“没有始帝鳞的墨狂,承受不了诛魔之利的真阵。你在丰城用过一次,不然戮世摩罗和网中人不会那样快的被封印。”

开诚布公意味着没有回头余地,他们都是聪明人,话不用点透,便已经相互明了大半。

俏如来颤抖着闭上双眼:“你的人从来就不在羽国,你来中原的时候,有用的那一批干将便随你一同来了。”

上官鸿信贯不会骗人的,他之前所言句句都是实话,只是这当中隐藏了一部分,便也藏住了最重要的一环。

他甚至好心替俏如来补上更重要的一块拼图:“结契的契约是双向的,正如你可寻得我的位置一般,我也知道你时时刻刻身在何处。”

俏如来又一次控制不住让自己的声音中沾染了愤怒:“所以你便让他们时时刻刻监视我。”

“这不容易。”上官鸿信坦然说道,“但是你对人类的防备心显然不如其他种族。”他说完之后轻笑了一声,“你做一个妖,却防着妖。我做一个人,却防着人。”

俏如来驳道:“你什么都防着。凰后拿的那份名单不过是废纸一张,你猜她将来会如何报复你?”

“她不会的,我已经死了,谁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呢?”上官鸿信往前走了两步,宽大的摩擦过树干的表面发出细碎的声响,正和衬他低哑难辨情绪的嗓音,“对于羽国的人而言,雁王已经死了。”

俏如来又一次沉默了。

人生之中总有站在路口边上不知从何处下脚的经历,他从小就经常选择。

像是幼时,在人世浊浪和青灯古佛中选择了那串晶莹剔透的琉璃佛珠;像是长大后,在康庄大道和背群离族之间选择了墨家钜子;又像是成年时,在芸芸众生和自己之间选择了保留一抹私心。

他现在又要选择了,救与不救之间似乎只相差了一个字,现实却总比纸上所写沉重万分。

上官鸿信小的时候就不像是个孩子,拜那返祖的血脉所赐,他比同龄人早慧成熟。他的亲生父母畏惧他,羽国前任国主看他的眼神总藏着嫉恨,他嫉恨这横空出世的怪物抢了他孩子的王位。

他跟着默苍离这在俗世中毫无名气的师父学习,外人之所以愿意放他离开王宫,大约还是等着看他笑话的更多。

霓裳因为他的原因受了影响,从小受了不少的委屈,等到上官鸿信回去,便将这个妹妹也收归到自己的羽翼之下,严丝合缝地保护起来。他从未说过,俏如来却知道他心中是存着内疚的。许是因为这份内疚,他对待霓裳,便也比常人多了十分的纵容。

这一切的源头非是出自他自身所愿,那不详的血脉融在他的骨血里,让他做不了一个普通的人。羽国的国主那样辉煌的位置,王座下人都俯身跪趴在地上,没有人敢抬头看他,畏惧和恐慌写瑟瑟发抖的背上。他看着那群臣子两股战战的模样,只觉不及他想要一个人独身待着清净。

毕方的血脉折磨他夜难入睡,日难安稳。他从不会提起自己心头沉抑处何在,只不过是俏如来看着他长大。从他十岁开始,一直到了现在,已经有快要十八年了。

几个呼吸的时间不长,但也足够产生许多变数。上官鸿信却没有催促他,他只是站在原处,静静地看着俏如来。

他的等待很快便有了结果。俏如来将手里的木盒交到他手里去,只说道:“开始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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