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时代互联网坟头

© 车斤月
Powered by LOFTER

【雁俏】九方异怪录 三十五

 

 

三十五

 

“这东西你竟然会画?”

“不然呢,你来动手么?”

其实真正执行起来其实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。

他们在茫茫雪地里面找了空旷些的地方。俏如来手里抱着他们辛苦奔波找来的王骨坐在一边的高大石头上,这地方离地面还有些不短的距离,他两只脚悬在空中,正居高临下看着上官鸿信拿了朱砂排兵布阵。  

上官鸿信走走停停,手里的朱砂像一条红线,落落洒在地上,绵延出一片玄奥的图案。

“它知道你要用这手段除掉它么?”俏如来问,“我是说毕方。”

“或许知道一点,但不晓得细节,它还不能侵占我的脑识。”上官鸿信站住了脚,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
俏如来摇摇头:“我也不清楚,想到就问了,你可当我只是好奇。”

他当真没有别的意思,事情到了当下,已无转圜的余地,干等着无聊,不如抓紧时间没话找话聊聊天。

上官鸿信却来了劲:“你想问它是否会影响我的判断么?”

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?此地无银三百两,人在心虚的时候最易露出破绽。上官鸿信活的像是一块打实了的铁板,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个能插针进去的地方,这是俏如来第一次在他这里察觉到一丝能够套话的可能性。

但其实也没必要,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了,那必然还是因为曾有过不好的印象,只是自己本性中的傲气难移,不承认而已。

只是话赶话到了这里,俏如来倒也不介意顺着问下去:“所以你曾有过这种时候么?”

上官鸿信又重新走动了起来,手中瓶子里的朱砂落在地上:“你不是见过?被那东西附体时候我的模样,这时候想起来问不免太迟了些。”

这回答于这人来说算是格外坦诚了,俏如来略略吃了一惊:“你说人话也不是很难听嘛。”

“应该把你这句话都给你那些朋友听一听。”上官鸿信连头都不想回了,“史艳文知道你会这样说话么。”

“你不一样。”俏如来干脆地说,“这是优待啊。”

上官鸿信这次不说话了。

俏如来从石头上下来,默不作声地将王骨一样一样放在已经画好了阵法的另外三个角上。

喜欢,是一种相对其他感情更加外露的情绪。平日于纸面观这两字,是朦胧的,看不到形状的,像是隔了窗纸的剪影,又像是年轻人在海边,忽然望到了大鲸的尾巴,可见其形庞大,却不知其状如何。

只有当你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,才能体会到这其中奥妙,那是蓬勃的力量,能变成参天的树,可支撑人长大,又可为避风港。这情感是压抑不住的,即便是你克制得再好,总会从严丝合缝的外壳上露出一线隙缝,从里面长出一片幼叶,迎着阳光,摇晃着惹人喜爱。

俏如来从未说过喜欢,这两字于他而言是一份不能宣之于口的奢侈。但他的喜欢就像是风,又像是光,无声无息将人罩在其中。那双金色的眼睛含笑看着人,平淡的只留下一点些微端倪,体贴而周到。

上官鸿信终于停下了脚步,他直起身来看向山谷中间这片空地,手腕上悬着的瓶子倒挂着,里面的朱砂已经用尽了。

几乎是在他停步的这一瞬间,那些普通寻常的图案突然起了变化,宛如什么东西往里面注入了其中。那大阵活了起来,苍凉肃杀的气息透过风雪的寒冷弥漫在整个谷底之中,红色的线条变了样貌,像是成了流动的血脉。

俏如来将墨狂插进了地面,他对上官鸿信说道:“你做好准备了么?”

上官鸿信站在大阵的边缘回头看他,俏如来眼睛弯成月牙,轻松地笑了笑。这恐怕是他们之间最平静的一个对视,不掺杂敌对,没有猜忌。上官鸿信却从中感受到了点不寻常的苗头,他突然觉察了什么,不由皱眉:“你是不是……”

俏如来没有给他的师兄说完话的机会,他突然伸出手在后面用力推了他一把。上官鸿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搡带着不得不往前迈了两步,猝不及防之下,已经踏入阵法当中。

一步之遥,却已经天差地别。

颠倒九图被毕方的气息冲击,吸纳王骨灵能开始运转,地面上的朱砂如铁水一样散出高温和光芒,眨眼间隔绝内外,淡红色的光幕升起,在层层叠幕一样的天云之下映照出相同的镜像。

上官鸿信看着阵法之外的俏如来,一双金瞳像是在冰雪中燃烧着的冷火隐约有光。他像是就要冲上来了,但却始终站在原地。

飞鸟庞大残破的虚影在他的身后展开,宛如滚动的黑炎,铺天盖地遮住所有天光,只剩下毕方声音凄厉嘶哑地回响在天地之间。

它张开眼睑,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上官鸿信,这不能令人相信,这小小的人类,他不过是自己卑微的宿主。它在怒吼,它在嘶鸣,连山峰都为之颤抖:“你竟然敢,你竟然敢!”

但它无法脱离这阵法束缚,不过是最后的哀鸣罢了。

上官鸿信整个人都快要被那黑色的火焰吞没,只露出苍白无色的脸,他像是听不见这异兽的声音震耳欲聋,那双眼睛从始至终只看着阵法外面的俏如来。

那双眼睛充斥着压抑沉默的情感,俏如来无法直面这样的眼神,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将头偏到一边。他内心挣扎,死死咬着牙,口中漫出血腥气味,眉间的十字红印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,中心一点渐渐明亮,几乎是同时他将双手放在了墨狂之上。

“止戈流,开阵!”

跟眼前这庞大的剑相比,俏如来在丰城使出的简直是个小小的道具,他不像上次一样压抑阵法本身的力量,反而选择了全然的激发出阵法中的能量,又一道金色的光芒灌注在大阵当中,与王骨灵能融合在了一起。

对邪物天生的对立促使诛魔之利的力量直向毕方而去,颠倒九图迫使毕方现身,诛魔之利杀灭毕方的存在,这便是这阵法唯一的破解方式。

只是当真若然如此简单,燕驼龙也不会吞吐不谈。若俏如来是个人类,恐怕这事情便要简单上三分,但他本体是一只白狐,凶险之数便升了十分。

 

魔门世家的正厅之中,燕驼龙的脸隐没在黑暗当中,他压低声音,对俏如来说道:“这阵法不能破,但是却可以改,需要的东西只有一项。”

俏如来知道自己身上最为特殊的东西是什么,为什么上官鸿信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另外的替代,以至于别无选择只能剑走偏锋。他道:“是止戈流。”

燕驼龙点点头:“没错,止戈流,以止戈流的力量融入到颠倒九图当中。止戈流至圣至正,可破坏毕方和雁王之间的连结,这东西在墨家传承千年,死在墨狂之下的妖魔不计其数,附带着的凶戾也远比你想象的更重。”

“毕方这种东西,说到底也是鸟,它不受凡铁伤害,但墨狂不一样。那份万妖凝聚的戾气正是它的克星。它头顶上有一处隙缝,没有骨骼覆盖,只要你拿着墨狂……”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向下的动作,“往里面一捅,事情就彻底解决了。这可是本龙独家的情报,现在你全知道了。”

“听上去简单,是吧?”他这样说道,接着叹了一口气:“但是这代价太巨大……”

 

这份代价现在正在俏如来的身上应验了。

妖气和止戈流的气息在他身体当中厮杀缠斗,宛如将自身化成战场,五内俱焚的痛楚让他站不住脚,同时鲜血涌出了喉头。

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类,自当可以免除这份折磨。但妖族血脉无可更改,这份痛苦自然也就无从化消。

“收手吧,俏如来。”上官鸿信低哑的声音在毕方愤怒的嘶鸣中显得微不足道,但在俏如来的耳中却格外清晰,“再接着下去,止戈流会摧毁你的妖元。那我之前所做的,皆是白费力气。”

俏如来忍耐着内腑剧痛回答:“你够成功了……要知足。”

木已成舟,覆水难收。上官鸿信不再说话了,那黑炎如滚滚的水涛,将他从头到脚全部淹没。

但他始终看着俏如来。

金色的光芒一刻不停地往阵法中灌注着。

未曾言明的情感从开始的一刻便不会消亡,他们之间从不需要理解,那太浅薄了。

 

 

燕驼龙行至九脉峰的时候,正是风雪最大的时候。

那日俏如来从魔门世家离开之后,他便辗转了整整一晚上,第二日想起自己竟然这样便将俏如来放回去,便越来越觉得不妥。

且不管那个羽国的雁王到底是个什么人,即便是结契,那人被毕方占了壳子,但只要肉身不灭,俏如来便不会有危险。说句不地道的话,疯了便疯了,大不了找个什么方法镇上个成百上千年,难道这个人还能比得上俏如来么?

他在脑子里想了想,又觉得这想法太罪过,那好歹也是鲜活一条命,怎么能这样三言两语带过去心里是怎么都不能放下心的。

事情走到这一步,后悔是肯定来不及了,他只能追着对方的气息找寻,对方已经上路,也好在也不是全无线索。寻人的术法不少,这难不倒他,俏如来身上的止戈流像是一盏引路明灯,带着他一路来到了九脉峰上。

但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。

颠倒九图这个阵法,就算是燕驼龙也未曾在现实中见过。

这世上能有幸返祖凶兽血脉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。一来是阵法复杂,二来是用途生僻,是以后世流传下来的有关记载实在是十分罕见,更不要说完整的阵法图纸。

上官鸿信着实是个天才,他应是从无数生僻古老的残图中推演出了完整阵法,竟然还能够成功。

他一路小跑着上了山,才走到一半,便听见了远处的声音,站在原地双手放在膝盖上喘着气看着不远处的天上那片浩大的阵势。

那是一只独脚飞禽的巨大影子,生的威严而狰狞凌厉,头部的位置转动着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,那影子黑压压盖着一片天,一声声唳鸣在耳中听着,像是一千个女鬼的指甲刮木板,尖利凄惨,令人牙根都发酸。

很快另外一道金色的灿光加入其中,宛如一支利剑,直直插入了黑沉的影子中去。

止戈流,那是俏如来。

燕驼龙暗道一声不好,再顾不得其他,只提了气,快速穿行在雪林中。

评论 ( 12 )
热度 ( 68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