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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雁俏】九方异怪录 二十七

下一章让他们见面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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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 

俏如来做了一个梦,他时常做梦。都说梦境照映的另外一面是现实中被压制的另外一个自己,他的梦却不仅是自己的妄念成形的样子,那通常代表着一种另类的预示。只是大多数时候,梦里的东西在清醒的一刻便烟消云散,变成抓不住的絮影,只在心里留下一段一段挥之不去的念头。

但这次却很清晰,一如他上次梦见上官鸿信时候的情景,一切都清晰的宛如身临其境。

雪,是雪花,铺天盖地,除了白色,他再见不到其他。

他不曾来过这里,也从未见过这地方。但应该是羽国,毕竟只有极北之地才能有这样的雪景。

梦里感觉不到冷,有雪花钻进他的脚趾缝里,融化成亮晶晶的水珠,他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,风声呼啸着,并未有什么不同的地方。俏如来放下心去,迈的步子更大了些。

他走得不轻松,雪花埋的很深,松软的像是随时都会塌陷的沙地。风很大,吹得人睁不开眼睛,俏如来只能伸手去挡,好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一点。

但是没有多长时间,这风雪渐渐停下了,他看见了远处一个黑点。像是一个不详的预告,俏如来看见那东西的第一眼,就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一样,他呼吸顿了一下,越是走得近,便越觉得不安。

他停不下来脚步,一股强烈的欲望驱使他向前行。他喘着粗气,踉跄地加快了速度,但等到真的看清那东西,双腿又像是突然灌进了铅水,彻骨的寒冷如被人兜头到脚地泼了一桶冰,他跪在地上,颤抖着朝那个方向伸出手。

那是一只鸟,像是一直鹰隼,但又比那猛禽更加灵秀动人,生的威严又漂亮,有黑红色的长长的尾羽。它受了伤,非常虚弱,不能振翅飞行,血迹斑斑点点洒落在雪地上。

俏如来将他拥着进了怀中,他全身都在发抖,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,像是不久之前他残喘着站在废墟中那样,但更加纯粹悲伤。

那只鸟睁开了眼睛,金色的瞳孔像是看了他一眼,然后便虚弱地阖上了。

他们依偎着靠在这片冰冷的天地中,永永远远都不会有尽头。

 

俏如来猛然从床上坐起来,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气,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从那个地方传来,他想也没想便翻身下了床,甚至来不及分辨自己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。

屋外的人估计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冒失。赤羽正在跟站在一边的万雪夜说着什么,只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屋里冲出来,当机立断伸出手臂一把拦下了他的脚步,俏如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,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,最后还是一边的万雪夜扶了他一把。

“俏如来?”赤羽皱起了眉头,“你发现什么了?”

俏如来站在原地,只觉得那疼痛越发强烈,甚至盖过了身上其他伤势,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,只握住赤羽的手,急促地说道:“上官鸿信……是雁王,他有危险。”

结契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,即便是经验丰富的除妖师也对这东西一知半解。赤羽信之介只知道自己身上有神蛊温皇定下的契约,却不知道这个契约除了分享生命之外还有别的作用。

俏如来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失态的人,他的冷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,没有人能够轻易让他改变。现在看来,他俩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仅仅只是之前的权宜两字能够概括。

万雪夜的心比她的外表看上去更加细腻,她大概在排兵布阵,耍心眼这种事情上比不过这些靠此吃饭的智者们,但在某些场合下就显得更加会体贴人心。

她给俏如来拿了一杯水,让他握在手里,然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:“一件一件的来。”

俏如来闭了闭眼睛,赤羽看他情绪稳定一些,便将最近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
原来俏如来已经昏迷了四天,赤羽赶到丰城的时候俏如来跟戮世摩罗都已经没了影子,他打听了一圈,据说那个白衣服的青年在一片残垣断壁中晕倒了,他浑身都是血,手里攥着一个古怪的物件,周围没一个敢上前的人,最后是城主带大夫过来,将他带回府中救治。

“事情与你猜测并无多少偏差,戮世摩罗本身率领着不少魔兵,只是都未曾随身行走,大都驻扎在其他地方,神田抓了一个小魔,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营地的位置。”赤羽说的倒是简单非常,“万雪夜受了一点小伤,但并无大碍,安顿好人员后我便过来,这几天各地都很安稳,没出别的事情。”

这是个好消息,俏如来看上去却没松弛下来,他还是紧绷绷地站在那里,看上去像是一根木头一样僵硬。

赤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,但是现在放人离开实在是过于不负责任,他的善心并不泛滥,只是俏如来帮了他一个小忙。

上官鸿信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,只不过是出于除妖师的直觉,最开始他便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,只是再见面时却已经明显察觉到区别,像是炽热即将爆发的火山,摸约是蛊毒在作怪,那到底是受了自己的牵扯。

他转了个话题:“我只是好奇,为什么戮世摩罗知道你有止戈流,却还是这样大意地找上门来,他并非是这般鲁莽不智之人。”

俏如来回了点神,只是脸色看上去仍旧虚弱:“我很少解放全部的阵法,没有多少人知道诛魔之利真正的威力,只是胜在对方轻敌。”

他说完这话,轻叹了一口气:“我这个大哥做的太不称职……如果在羽国的时候我能发现那枚茧中的魔气,兴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。”

赤羽拍了拍他的肩膀,却并未再次出言安慰。

他们懂得太多的道理,劝解不过是流于表面的东西,更多的是取决于个人是否能够从前因后果中解脱出来,旁人的话不过只是一时作用而已。

俏如来又站了一会儿,他将杯子转手交给的一边的万雪夜:“但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去,不只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,能杀他的人还不多,我只是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疲惫地往后靠在了院子里一棵落了叶子的枯树上。

后半句话他未曾说出来,只是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。

我担心他会失去控制,成为自己最痛恨的怪物。

我们结契了,生命相连,是我拿走他最后保持尊严的权利,所以我便要为他周全这一切。

这段话像是一个沉重的责任镣铐压在他的心口,但俏如来自己却比谁都明白,其中代表的却不仅仅是责任而已。

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了。

赤羽的扇子在手中敲打了两下,他不再说阻拦的话,只是拿出了几瓶伤药交给了他:“你自己保重。”

俏如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:“我会的,赤羽先生,多谢您。”

赤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,万雪夜便将他送到城外去。城主派人准备了一辆马车,甚至还细心地配了一个车夫给他。

天气已经很冷了,云层厚实阴沉,周围的树木都落了叶,地上厚厚铺着一层枯黄。因为前几天的事情,周边的几个城都没有多少人往这里来,门前排着长队的景象似乎还是昨天一样,但现在放眼望去,只能看到深秋时节的萧瑟景象。

车夫在马车边上转悠,检查着车辕和轱辘,手里提着一只热腾腾的白薯,稍后即是取暖,也能做充饥食用。

万雪夜的表情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不同的,她仍旧沉默且安稳,默默走在他的身边,如果不是赤羽之前提到过她曾经受伤,俏如来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她行动和之前有什么区别。

俏如来上马车之前对她郑重地道了谢,只是鞠躬的腰还没有弯下去,便被对方伸手扶住了。万雪夜蓝色的眼睛包含着一种连俏如来都未曾有过的透彻:“你不用对我说谢,是我们要谢你。”

失去最亲近的血缘兄弟,俏如来的痛楚不表露在外,却不会稍减分毫。她或许不是最聪明的,却是所有人中看的最分明的,那是一种有别于勾心斗角的所需要的智慧,要来得更加广阔深沉。

“多谢您,路上请保重。”

俏如来没有再坚持,他微微笑了,这是他从清醒以来到现在露出的第一个笑容,这让他整个人都看上去轻松不少,像是沉重的担子终于卸下来了一点点,又像是那个还没有出发去羽国之前俏如来了。

他对万雪夜说:“事情处理好了之后,你要记得早些回去。”

这就算是道别了。

与朋友相交,不见得是要一起患难生死,有时知音,大概也只是在心中彼此理解的一瞬间。

俏如来进了马车,车夫在前方轻轻扬起了鞭子,一声脆响之后,马蹄踩着地上的枯叶行走,车轱辘转动起来,带着旅人行走向前。

城主是一个有心人,大概是为了防盗贼,这马车外面看上去灰蓬蓬的,颇为其貌不扬,但东西却备置的很齐全。那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锦垫,角落里小桌上放着文房四宝,还有一碟子小食,俏如来甚至还看到一件厚实的冬衣。

他摸了摸小桌上的狼毫,心中叹气,只可惜至极享受不了几天就要靠自己的双腿了。

俏如来重伤未愈,他不是逞强的人,依靠马车代步比自己走路要可靠很多。但再过几天,内伤调理好之后,利用术法行路却要比现在更快捷许多。

而且能让上官鸿信受伤,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,他不愿意让普通人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来。

好在最近几日收到的各种消息都还不错,不管是尚同会还是墨家那方面,似乎都是在报喜,这令人仿佛又一种天下太平了的错觉。

俏如来读着信笺心中忍不住气闷,所有事情都合意了,偏偏这时候还是有个不听话的人要来给他添堵。上官鸿信什么时候能够学会安生,怎么说好的去羽国却还留在中原,他在中原没有什么仇家,又是什么人想要他的命?
他心里烦躁,又忍不住好笑,真的是上辈子欠的情,不然自己操心的怎么老是他。

五天之后俏如来跟车夫分开,临走之前给了对方不少的银两。他胸口的刺痛这些日子以来并未减轻多少,却也没变的更严重,但就像是一个古怪的结,死死扣在人的心头,不得解脱。

俏如来这时候倒是看得开了些,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。再着急自己也不能从路上一瞬间飞到地方,反正两个人一条命,大不了就是一命呜呼。

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态是万万不能叫他师父听到的,不然肯定要被骂的这辈子不想再抬头。

晚上的时候他找了一个能挡雨的大树,也不打算去找房屋居住了,就在这里现画起阵来。金色的光线连结出一个圆形的图案,俏如来咬破手指,滴了一滴血进去。

金光灿灿,只闪烁了一会儿,便又回归到黑暗中去。

俏如来随手把阵法抹掉了,站起身来拍了拍手。

我找到你了,他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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